命里有时终须有

 

*年龄操作。

*无CP。

*OOC，请慎入！

 

听说江流儿又跑到后边儿那座山里去了，孙大圣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谁不知道那座山长得钟灵毓秀，精见精爱，妖见妖喜欢。自打几年前前任山大王混沌被他一棍子打没之后，山里面儿就像迎来了春天，遍地开花，处处是妖。好在齐天大圣这个名号镇在长安城的房檐上，谁也没胆子伤人。

 

可妖精再识趣，架不住有人不听话呀。

 

——上个月小光头进山，被一只黑熊精追着跑了好几里地，要不是他精准定位及时打击，那小屁孩儿早就化成一顿美餐进了熊肚子了。

 

你说他咋就不学乖呢。

 

孙悟空愁眉苦脸地跺跺脚，地上冒出来一只土地。然而老人家明显没睡醒，出来转了个圈儿，咣叽一声磕在石头上，晕了。

 

“…………”

 

靠，要你何用。

 

孙大圣翻了个娴熟的白眼，又跺跺脚，踩着筋斗云刚飞到半空，就听见山上那片林子里传来一声悠长虎啸。大圣脚底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摔倒，筋斗云赶着加快了几分。

 

祖宗，老虎你也惹。

 

 

江流儿倒不是故意的。

 

这事儿要说起来，还得先扯到小和尚他师父老和尚。行脚僧法明从河边拾到江流儿的时候白胡子都一把了，转眼小孩儿长到十一二岁的年纪，老人家身体每况愈下，整日腰酸背痛腿抽筋，咳嗽起来像是个超负荷运转的风箱，嘶嘶拉拉，连呼带喘。

 

虽然江流儿这孩子是调皮了点儿，但是对他师父还是十分孝顺的。俩人都是和尚，闲钱没几个，因此小孩儿背着竹筐就上山采药去了。

 

孙悟空不是没拦过他。

 

“太上老君的仙丹要几颗有几颗。”大圣挡住小和尚的去路，霸气一挥手。

 

“师父说犯不着。”小和尚一合掌。

 

“阎王爷的名册想划就能划。”

 

“师父说出家人生死由命，且待来世。”小和尚一鞠躬。

 

“…………”

 

孙悟空心塞了。

 

本来嘛，多大点儿事儿。想当年他过得是多么随心所欲，吃老君的仙丹闹阎王的地府，把一干天兵天将打得哭爹喊娘，到现在见了他腿肚子还是直哆嗦。他是想干嘛就干嘛的齐天大圣，何必要跟一个小屁孩儿在这里软磨硬泡——

 

好吧，谁让这小屁孩儿是江流儿。

 

 

赶到林子里时孙悟空着实吓了一跳。

 

这几年江流儿长高了不少。以前小孩儿站在那里软乎乎圆滚滚的像个白面团子，如今手脚都抽长了，打远处一看就像根蓄势待发的小树苗。眼下小树苗正把一根碗口那么粗的木棍儿抡得虎虎生风，而对面那只老虎看起来似乎和孙大圣一样有点儿懵逼。

 

——卧槽，这武力值不科学。

 

孙悟空蹲在树枝上，拿不准自己到底该不该出手。虽说小孩儿颇有一代高手的风范，不过到底还是个凡胎，棍子没抡几个来回，脚底下就开始打颤了。那斑斓大虎一看，高兴地呲了个牙，刚四肢跃起便被一棒敲在脑壳上，飞了出去。

 

“啊啊啊——”

 

“你叫个鬼。”孙悟空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

 

“大、大圣。”小和尚磕巴了。

 

“不是我还能是谁。”

 

孙悟空低头看了看江流儿。脑门儿上一块青，胳膊上几团紫，手背上的划痕滴滴答答地淌血。猴子忍不住咬紧后槽牙，头也不回地又给那早就没动静了的老虎补了一棒，一双眼睛像是冒了火。

 

“瞎跑什么，上次跟你说的话都忘到屁股后边儿了是不是？”

 

小和尚吸吸鼻子，绷着脸不说话，脚尖儿在地上蹭啊蹭。

 

“你说，我要是没来救你怎么办，嗯？”

 

“……不用大圣来救我，我自己能打趴那只老虎。”

 

“放你……”

 

——等等，个头再长这也还是个小孩儿，骂得太经典容易带坏他，不好。

 

“屁！”猴子把话缩成中气十足的一个字。

 

“才能抡几下就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还嫩着呢。下次再敢东惹西惹，小心我揍你。”

 

他装模作样地一抬巴掌，没想到小和尚立刻打了个哆嗦，捂着脑袋差点缩成个球。

 

孙悟空那颗愤怒的心还没平复就又受到了二次伤害。

 

——我说揍你你就信，嗯？我说揍你，他妈的老子自己都不信！

 

满腔悲愤无处发泄的孙猴子盯上了那只死彻底了的老虎。你说说你要吃谁不行，非得来吃那小屁孩儿。就算那小屁孩儿再气人，那也是只有俺老孙能欺负的，你丫敢碰，别怪我不客气。孙大圣一甩披风蒙住小孩儿的眼，三两下剥了那玩意儿的皮，附带一口仙气把虎毛都吹得干干净净，叠整齐了扔在小孩儿的竹筐里。

 

“这畜生长得还不赖，到集市上卖了换点钱给你师父买药。”

 

“大圣……”

 

“说句不要试试。”

 

“…………”

 

江流儿到底没敢说。

 

***

 

被人揪着耳朵从被窝里拽出来时，猪八戒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那毛里毛糙的手劲儿，那十分欠揍的笑声，除了毛猴子还能有谁。原天蓬元帅就这样被揪着耳朵一路飞升，直接落在长安城最高的屋顶上。

 

“你说那小屁孩儿是怎么回事？”孙猴子一脸忧郁。

 

“你真想知道？”

 

“少废话，说。”

 

“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打。”

 

“我看欠打的是你这头猪。”

 

“切，这么开不起玩笑。”猪八戒拿了拿腔，“依本帅之见，多半是叛逆期。”

 

“叛……啥玩意儿？”大圣没听懂。

 

“长到一定年纪，心思变了，不服管了，叛逆期。”老猪神神在在，得意洋洋。毕竟比你这猴子多在人间闯荡这么些年，有些东西你不懂，本帅可是明白。

 

“猴子，小师父已经不是从前的小师父啦。”

 

说实话，孙猴子对时光流逝向来不大敏感。花果山水帘洞，福地洞天不知愁，生死薄上猴属的名字全让他给消了，没了生老病死，谁还在乎日月轮换，星移斗转。更何况后来又在五行山下压了五百年。五百年呐，芝麻点儿大的耐心都能给磨成个西瓜来。

 

他从没觉得每次来看江流儿的时间间隔有多长，好像不过是吃了几顿饭睡了几回觉，再来一看，嗬，小家伙怎么又变了个模样。

 

可样子变归变，江流儿不还是那个江流儿么。

 

“啧，瞎说。”孙悟空甩给老猪一记眼刀。

 

“别翻白眼了，小心哪天翻不回来。”

 

“要你操心。”又是一个白眼。

 

“我觉得这事儿要说也挺简单易懂的。”

 

“哦？还真不能小看了你的猪脑袋，说来听听。”

 

“嗨，指不定小师父长大了，想明白了你就是个猴子，也没啥大不了的，不稀罕你了。”

 

——那天清晨，长安城的老百姓们有泰半都目睹了一只猪迎着晨曦、顺着城里鳞次栉比的房顶连翻七七四十九个跟头后一路滚下护城河的，奇观。

 

***

 

踹完猪八戒的孙悟空几个连跳蹦到了江流儿和他师父暂居的寺庙。庙不算小，后院儿有片空地，小和尚正猫着腰劈柴。孙大圣悄无声息地蹲在房顶上偷看。

 

他还真有点儿担心事情让老猪给说准喽。

 

以前只要他一出现，江流儿就恨不得一天到晚不分昼夜地黏着他，像个甩都甩不掉的跟屁虫，偏偏嘴巴甜的要死，左一个大圣右一个大圣地喊，看着他的两眼里还总冒星星。那会儿的小屁孩儿多可爱啊，现在也不知道是在玩儿什么深沉。

 

江流儿专心劈柴，压根没发现房顶上多了只猴儿。

 

这厢孙悟空还没忧郁完，那厢寺庙的后门哧溜一响，蹦蹦跳跳进来个小姑娘。六七岁的年纪，软软甜甜的模样。

 

——孙悟空吸吸鼻子，哎哟哟，转眼那个在他背上撒尿的傻丫头都长成朵花儿了。

 

“小哥哥小哥哥，你刚才有没有看到猪在天上飞~”傻丫头人甜声也甜，直奔主题的功力丝毫不比当年那句“大马”逊色。

 

“是猪大叔？”小和尚手一抖，劈歪了一根柴。

 

“嗯嗯！”

 

“猪大叔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说要回老家讨媳妇么……”

 

“不知道！”傻丫头挺开心，“可是猪大叔看到我，要我来跟你说，大圣也来了！”

 

“才不会呢……”

 

嘴上这么说着，江流儿还是抬头四处环顾了一周。结果除了房顶上一只貌似飞来觅食的鸟之外，连根猴毛都没看见。肯定不会来的嘛，前几天大圣走的时候，看起来很生气很生气的样子。

 

小和尚耷拉下脑袋，闷声不响地接着劈柴。

 

“猪大叔说就是大圣把他踹飞的，因为他说小哥哥不喜欢大圣了。”傻丫头的脸皱成了一团，“小哥哥，你真的不喜欢大圣啦？”

 

“我——”江流儿张嘴欲解释。

 

“可是我喜欢大圣！”傻丫头没给他机会，嘴角一咧，“小哥哥把大圣的布偶送给我好不好？”

 

“不给。”

 

小和尚翻了个白眼。这丫头多年来孜孜不倦地想把他的齐天大圣抢到手，那怎么能行呢。给她了自己晚上睡觉枕头边儿放什么呀。

 

——江流儿完全忘记了，当初自己还主动送给过人家。

 

“我没说不喜欢大圣……”小少年有点儿不好意思，抬起衣袖蹭蹭鼻尖。

 

“咦？”察言观色是什么，傻丫头不懂，“可是小哥哥都不天天念‘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了，也不黏着大圣了。”

 

“我都长这么大了，要是还总缠着大圣，他肯定会笑话我的。”

 

不会不会。房顶上那只久没动静的鸟扑棱了几下翅膀。

 

“再说了……小时候大圣总是保护我，还受了好几次伤呢。”小和尚放下斧子，握了握拳，“现在我长大了，我要保护大圣。”

 

他戳戳傻丫头的脑门。

 

“这话不许说出去啊。”

 

——江流儿没看见，房顶上那只一直都在的鸟儿爪子没抓稳，沿着砖瓦滑落到院子外面去了。

 

 

孙悟空活了千百岁，从来没敢说过要保护他，更没谁想过要保护他。

 

你孙爷爷往那儿一站就是个挂，哪里犯得着别人瞎操心。要保护我？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打不打得过十万天兵再说。

 

是了，三界之内，畏他者敬他者大有人在，可谁也没说过，我要保护齐天大圣。

 

那一年混沌蔽日，山崩石落，小小的孩子独自跑到他身边引开妖怪。他质问江流儿你要干什么，他心想这孩子简直是个傻瓜——可实际上，江流儿不是回来送死的。

 

江流儿是来保护他的。

 

原来他是被保护着的。

 

那个小孩儿像粒种子似的落在他心里，渐渐地长成了一棵树，枝繁叶茂，四季常青，挡住了外面的风风雨雨。

 

——他的心，一直被人保护着。

 

“臭小子……败给你了。”

 

孙悟空仰躺在地上，一个没忍住，微微笑起来。

 

***

 

自打五百年前和二郎神大打一场之后，孙悟空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主动找上庙的一天。

 

杨戬日子过得不错，正在和梅山六兄弟舞刀弄枪。瞧见孙猴子窜进来，一把三尖两刃枪挽了个枪花儿便直指来者胸前。

 

“你这泼猴，怎的出了五行山？”

 

“自然是有人放出来的。”孙悟空一闪，双指夹住枪尖，“不打，这架我不打。”

 

杨戬看着他的确不像是来惹事的，收了枪站定，三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盯住孙猴子。

 

这显圣真君的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大。孙大圣回想起当年两人大战三百回合不分胜负的历史，往事不堪回首之余倒也有点儿佩服。

 

“不瞒真君，今日俺老孙来，是有件事儿想找真君帮个忙。”孙悟空朝四处看了看，“哮天犬不在此处？”

 

“遛弯消食去了。”

 

“我就是想借你的狗。”

 

“你借我爱犬是何用？”

 

“呵呵呵……”不想说。

 

“何用？”杨戬一瞪眼。

 

“……哄孩子。”大不了被嘲笑两句，孙大圣咬着牙慷慨赴义。

 

“呵呵。”

 

笑你个舅舅。孙悟空飞快地翻了个白眼。毕竟有求于人，不好翻的太光明正大。

 

“昔日你大闹天宫，我只当你是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心无理的泼猴。如今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说起来这杨戬也是个有趣的主儿，劈开桃山救母的事儿现在还是天庭里边儿的禁语——没办法，玉帝提起这个脾气大的外甥就头疼。这么不体谅舅舅，早晚会遭报应的。玉帝抹着泪腹诽。

 

“如此，便借你一用，不过不许伤着我的狗。”

 

 

得知自己被暂借给孙猴子的时候，哮天犬的内心几乎是崩溃的。

 

当初这死猴子把大爷当猴儿耍，大爷身为神兽的自尊心碎成了一地渣渣。咬了他腿肚子一口又怎样？根本不足以泄心头之恨。

 

“嘿嘿，俺老孙知道你对我有怨。”孙猴子蹲在哮天犬前边儿笑，“可是这回你主子发话了，你得配合。”

 

哼。哮天犬一梗脖子。

 

“当然了，俺向来就事论事。”

 

谁信。哮天犬斜眼看猴。

 

“这次事成之后我让仙官儿给你炖一锅肉骨头。”

 

“汪汪。”两锅。

 

“表现得好，炖三锅都没问题。”

 

“汪。”成。

 

***

 

江流儿发誓他会永远记得，那天在夕阳下奔跑的，是齐天大圣孙悟空和一只乌漆麻黑的狗。

 

乍一见到大圣朝自己跑过来，端着一铁锅涮锅水还没来得及倒掉的小和尚脑子明显有点儿短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弹。

 

“江流儿！”孙悟空几个起落，中间还抽空指了指狗，“哮天犬！”

 

啊！小和尚脑海里条件反射似地闪过一段戏文：猴王只顾苦战七圣，却不知天上坠下这兵器，打中了天灵，立不稳脚，跌了一跤，爬将起来就跑，被二郎爷爷的细犬赶上，照腿肚子上一口，又扯了一跌……

 

原来就是你咬的我家大圣！

 

说时迟那时快，江流儿一个跨步迎向前，连锅带水朝哮天犬一扔。

 

“你这恶狗！看招！”

 

铁锅盖顶，泔水浇身，哮天犬觉得自己真是哔了猴了。

 

呸！说好的小和尚拿棍子敲过来时装模作样躲两下然后消失就完事呢？我告诉你猴子，骗狗没有好下场。大爷我还从来没遭过这种罪。

 

哮天犬冲着江流儿一呲牙，还没叫就看到小和尚身后站着的孙悟空。

 

——面色冷峻，笑容阴森，闪着杀气的猩红双眸里写着八个大字。

 

肉、骨、头、还、是、金、箍、棒。

 

哮天犬消失在天际的时候表示这只是一场演习，绝不是它害怕那只猴子和那个小秃驴。

 

***

 

“哎嘿！大圣，它跑了！”江流儿开心地蹦起来，连几天前才惹了孙大圣生气这事儿都撇在了脑后。

 

“唔……嗯。”孙悟空支吾半天，“身、身手不错啊你。”

 

“哎？”

 

“刚才要不是你，俺老孙估计还要被那狗咬上一口。”

 

小和尚眼睛刷拉一亮，双手背在身后揉啊揉。

 

“大圣是说……我刚才保护了你吗？”

 

“唔。”

 

孙悟空低低地回答了一声，反倒比小少年还觉得不好意思，抬脚就往庙外走。江流儿有个多年的习惯没改掉——他握住拳头比了个胜利的姿势，紧赶着追上孙悟空，叽叽喳喳地念叨起来。

 

“大圣大圣，师父今天好多啦，他说他还能再活二十年。”

 

“我看能行。”不行就找老君讨仙丹呗。

 

“傻丫头今天又来问我要布偶，我才不给她呢。”

 

“男孩子，别那么小气。”你给个试试。

 

“对了大圣，那张虎皮我没卖，给你缝了件衣服。”

 

江流儿一把拉住孙大圣的衣角示意他等一等，转身奔进屋里抱出来一团斑斓的虎皮抖开。

 

“大圣你看！”

 

“…………”

 

你为啥会想到给俺这样一只风流倜傥帅绝六界的男猴缝条裙子？这他妈就是如来老儿说的有慧根？

 

“大圣你脸怎么了？大圣你不喜欢吗……”

 

废你个话，哪个男猴会喜欢一条裙子。

 

“这样啊……”

 

小和尚垂下脑袋，抽抽鼻子。

 

“喜欢，喜欢，你一缝好我就带回花果山供起来。”

 

“咦？大圣你不穿吗？”

 

“…………”

 

“哦……”

 

“……穿！老子穿还不行么！”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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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T：

 

大圣你没救了，虎皮裙是逃不掉的2333

 

咳，说点儿认真的。票房破三亿之后开始写这篇，很喜欢很喜欢当时官博发的那句话，“相逢的人注定相逢”。命里有时终须有，就是这么个意思。就像孙大圣遇到了江流儿，就像我们遇到了孙大圣。

 

小的时候，你保护了我们的梦和心。

长大之后，我们来守护你和你前行的路。

 

大圣，请放心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