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

【刘启/王磊中心】当那一天来临(End)

不给小破球写点儿什么我心难安。



当那一天来临

 

*原作向,全员粮食向。

*剧透,有一些私设。

 

 

王磊说,这就是我们的命。

 

我对王磊的第一印象很不好。那一年我二十一岁,地球行经木星,为逃离太阳系做最后的冲刺。我也像地球一样,逃离了我的家。一切本该按计划进行,谁想不巧,又或者是巧得离谱,半路上我们都出了岔子:我被查车的交警捕获,而遥远苍茫的太空里,地球也被木星捕获了。我的命运和地球的命运虽然如此相似,但仍然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可是,因为王磊的出现,它们以一种血肉交融的方式,奇妙地联在了一起。

由于木星引力激增,地球上将近一半的行星发动机都出现故障,联合政府启动了三号紧急预案,要求全球救援队即刻行动,全力恢复发动机。那时候我和姥爷一行人刚刚从地震和雪崩中逃出生天,眼见茫茫冰原上无数车灯逆向而驰。救援是军方的事情,本来与我们这些平民不相干,但是王磊率领的救援队失去了他们的运载车司机,他在车群中发现了我们,于是姥爷被临时征召,捎带着我和朵朵也调转了方向,朝着南边——和家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我没仔细琢磨过,不过我猜我讨厌王磊着实跟我爸有点儿关系。

他俩很像。

不是长得像,我早就想不起来我爸长什么样子了。姥爷曾送给我一张照片,上面是我、我爸、我妈三个人的合照。照片上的我还不满四岁,我妈笑得健康又幸福,对她的未来一无所知。那张照片是我十二岁的生日礼物,而我拿到它之后的第一件事情是用小喷枪烧掉了我爸的脸。

我说王磊和我爸很像,首先是因为他们都用同一种语气说话。我虽然不记得我爸的长相了,倒还记得他的声音。那声音从离地球十万公里的太空中传回来,冷静,平板,伴随着一点微弱的电流噪音。他说的话也总是翻来覆去的几句:爸,您身体还好?朵朵,又长高了吧。刘启,不准给姥爷惹祸。刘启,好好学技术。刘启,你听到了没有?

我最讨厌这种命令的语气,而前往杭州的路上,王磊除了命令句仿佛没说过别的。

“立即停车!”

“协助我们救援杭州一号发动机。”

“上车,马上出发。”

“检查火石。”

“从这里上去,继续前进。”

我们的车队在上海遭受了第二次强震和雪崩,所有的车子都毁坏了,王磊照旧下命令继续往杭州去。姥爷担心我和朵朵的安危,又气又急地问他两个孩子怎么办,他还是那副无动于衷的语气,说,CN171-11的任务是救援杭州一号发动机,必须执行。

呵,任务。这是继刘培强之后我最讨厌的词。

在我四岁那一年,我爸爸,也就是刘培强,用一句“任务”就把我妈送进了焚化炉,乘着他的太空飞船从地球上飞走,十七年里一次也没回来。王磊和我爸一样冷酷无情。比起眼前活生生的人,他的首选项永远是那一块大石头。姥爷从七十多层楼掉下去,他毫不犹豫地就割断了绳子。他的队友死了,我的姥爷还活着,可他却说他没救了,依然要带着那颗该死的石头继续走,走,走!

我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海啸夺走了那么多懂得生命可贵的人们,在厚厚的冰层下面,他们的尸体至死保持着奋力向上的姿势,却偏偏叫王磊这样的人活了下来。我怀疑他的心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一层一层,全是没有一点儿人性温暖的石头。我恨他恨到极点,挥出拳头,却被他按倒在地。

“这就是我们的命。”王磊盯着我的眼睛,说。

 

我不知道什么是命。

“发动机三十年没熄过火,这不是普通的救援,会死很多人的。”出发前,姥爷这样说过。他想过自己也会包含在内吗?姥爷临终,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就像后来我也没能等到爸爸回来。他飞向太空时,想过那会是我们一家人的永别吗?他最后一次出发去执行任务时,我仍不知道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十七年过去,是否也和许多中年男人一样,下巴上蓄起了一层薄薄的胡茬?

那次救援确如姥爷所说,牺牲了很多人。这很多人里包括我爸,也包括王磊。他们两个到底很像。

当时,地球正处在它的生死关头——定命的时刻。木星的引力过于巨大,全球救援队倾尽所有,全功率重启了百分之七十的推进发动机和百分之百的转向发动机,仍无法阻止地球跌破洛希极限,进入无法逆转的解体过程。我们想出了点燃木星的办法,可是即便最大功率地利用发动机光柱,依然无法到达木星。我爸就在这个时候作出了他人生最后一个决定。他驾着空间站,成为了连接地球和木星的一道光。回想起来,我还是对这个人恨得牙痒痒,原因无他,只因为那么多年里我都极力否认我有这样一个爸爸,他却用一声“儿子”就让我不得不承认,我是那么地爱他。

人生有很多遗憾,失去挚爱的亲人是最痛苦的一种。我后来才得知王磊的妻子和女儿就住在杭州地下城。在上海同我们分别之后,CN171-11救援队一路急行军,黄明为了火石甚至活活冻死,可还是没能赶上。岩浆灌进整个杭州地下城,城内的未成年人也没能逃出来。对王磊而言,那不仅仅是任务的失败。他也没有家了。

王磊没来得及救下自己的女儿,却在朵朵身上弥补了这份遗憾。木星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几乎摧毁了地面的一切,通往地下城的备用电梯倒塌时,他将朵朵护在了身下。

地球成功逃离木星后,联合政府即刻恢复运转,重建工作以最快地速度展开。遇难者的搜寻和安葬也在同时进行,持续了半年之久。能够找到的只是小部分。姥爷和刚子永远留在了冰原下面,我们只找回了黄明、老何,还有王磊。送葬那天,全员都去了。周倩说起发生在上海的事情,湿润着眼眶叹息。队长是个责任心很强的人,任务下达,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会拼命去完成。你姥爷的事情,他也很自责。周倩说,你不要怪他。

朵朵泣不成声,我把她搂进怀里,蓦地想起赶往苏拉威西的路上,朵朵也这样哭过。那时王磊转头去看她,似乎想从座位上起身,最后却没动,只是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了她很久。他的眼神让我想起北京三号地下城的一扇窗。那窗户当然是假的,可是有着足以乱真的金黄光线,窗台上放着一个小小的玻璃瓶,瓶中长出了两片嫩绿的芽儿。书上说,种子发芽需要空气,雨露,阳光。在地下城,空气是人造的,光也是人造的,一年四季都是恒温,从不下雨。可是它竟发芽长大了。

种子发芽那天,姥爷很高兴,趴在窗前看了好久。他指着两片比指甲盖儿还小的叶子说,这一片叫刘启,这一片叫朵朵。你们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发芽,还会长大吗?因为它们被用心地呵护着。

我低下头看着王磊。他躺在准备送去火化的箱子里,身上脸上的冰渣和伤口都清理干净了,脸上维持着生前最后的神情:平静,满足,微微有一些笑意。那是一种可以称为无悔的神色。我心想,原来他是这样留下了最后的话语。我的姥爷和我的父亲,他们也一样吗?

要是王磊还活着,他或许会笑着说,对,因为这就是我们的命啊。

 

我二十一岁那一年,地球行经木星,被木星捕获,短短三十六小时内,数以百万计的生命逝去,人类遭遇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生存危机。我从数百米的高空跌下,氧气面罩破了大半。我的命运和地球的命运又一次无比相似。我们都没有放弃。于是地球活了下来,我也活了。

如今,我二十四岁,是一名初级运载车驾驶员。我的工作是运输石头。那些石头来自地球亿万年生长造就的巍峨山川,它们将填进行星发动机,化作火焰,推动地球在茫茫宇宙中飞向新家园。姥爷,爸爸,王磊,所有牺牲了的人,他们也是石头,渺小,脆弱,同整个宇宙相比,就像看也看不见的灰尘。然而,正是这一颗颗小小的石头,铺就了人类回家的路。宇宙可以吞没我们,却永远不能使我们放弃。

曾经,我不知道什么是命。如今,我知道我将去往何方。我知道有一天我会成为一个父亲,当我的孩子长大一些,懂事了,他就会问我,爸爸,我们为什么生活在地下?那时,我会给他讲“流浪地球”计划,告诉他这就是我们的命。他一定会追问,那什么是命呀?

答案,我想过千百次。

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带着朵朵离开地下城,姥爷是否就不会死。但也可能,第一块掉落的石板就会把我们统统砸死。所以,这就是命。这世间有无数种可能,只有一种最终成为现实。

什么是命?命就是选择。你离家出走,你遇上灾难,你失去亲人,你加入救援队,你和真正的英雄们并肩作战,你活下来。这就是命,命就是选择。你的选择加上他人的选择。要是孩子接着问,选择什么呀?我就会大声地、毫不犹豫地回答,选择相信希望。因为,希望是我们这个年代像钻石一样珍贵的东西,希望是我们唯一回家的方向。

流浪地球,这一恢宏的移民计划共分为五个阶段,历时两千五百年,历经一百代人。

地球驶入新家园时,我早已长眠,同过往的一百代人一样,散入宇宙,成为一粒漂泊的尘埃。但是我知道,当那一天来临,当东方再次出现霞光,当天空恢复蔚蓝,当春风吹拂大地……我们将会被声声呼唤,回到故园。

 

End

 

*标题选了《当那一天来临》这首战斗序列歌曲的名字,是有一点小小的私心,向中国军人致敬。

*最后一段化用自《流浪地球》小说原作中的歌词:

 

我知道已被忘却

流浪的航程太长太长

但那一时刻要叫我一声啊

当东方再次出现霞光

我知道已被忘却

起航的时代太远太远

但那一时刻要叫我一声啊

当人类又看到了蓝天

我知道已被忘却

太阳系的往事太久太久

但那一时刻要叫我们一声啊

当鲜花重新挂上枝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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