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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军部的操场上喊声震天，十项全能比赛进行到最后几项，无论参赛的还是助威的士兵们都热情高涨。大门口的哨岗则是一派置身事外的安静与肃穆，两名持枪的士兵踢着正步走到大门中央，分向两边。敬礼过后，他们换下上一班岗哨，继续履行守卫的职责。

一辆涂抹着异样迷彩的悍马从远处驶来，一名哨兵举手示意停下。不等他说话，车窗降下来一半，从里递出一张通行证。哨兵接过来仔细查看，他不由多看了一眼那上头写着的86749部队。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见到这个代号，仍然不知其来历。

哨兵把证件递回，敬礼放行：“请慢行。”

车里，齐桓摘下墨镜，缓缓踩着油门。这辆能在山头林间飞驰的越野车于是保持着时速十五公里的限定速度，几乎是委委屈屈地挪进了机关大院。

“我第一次来哎。”齐桓随意把着方向盘，探头探脑地四处看。

后排坐着两个老A，也透过玻璃向外张望。

“没我想的那么大嘛。”

“废话，又不是咱那荒郊野岭，连个争地方的都见不着。”

副驾驶位置上的袁朗笑笑，“连虎，想换个热闹地方当兵吗？”

连虎立马一凛：“报告，不想。”

齐桓一打方向盘，绕上主道，及时插话说：“队长，去哪儿？”

袁朗：“直走200米左转，沿着路去办公楼，大队长在那里。”

齐桓：“我现在也没想明白，干嘛要我们来军部？选拔赛的事也轮不到我们跟首长商量，大队长在呢。”

袁朗：“上头的命令，你问我，我问谁？来就来了。”

说话间，车子顺着路势慢腾腾地拐了一个弯，先前被楼房格挡的赛场映入几人的视野，场上似乎刚刚经历一场精彩的比赛，鼓掌和欢呼声坐在车里也能听见。

连虎问：“什么比赛？”

齐桓像是刚想起来：“这几天是集团军大比武。”他转头饶有兴致地看着赛场，“好些要参加选拔的南瓜苗都在这儿吧？”

袁朗也偏头看，他眼神极好，直觉更是精准，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在赛场边无所事事的许三多。

袁朗笑了：“这小子没参加比赛啊。”

“谁啊？”齐桓看看袁朗，顺着他的视线找过去：“那个！队长，那个不是抓了你的家伙吗？”他在资料里看过了许三多的照片。

后排两个老A扑到窗户上，“哪个哪个？”

“小个子，场边儿发呆那个。”

连虎看见了：“队长，这你都没打过？有失水准吧。”说完，就跟身边的何嘉笑成了一团。

袁朗嘴角挂着笑，淡淡瞥他们一眼，没接话。

齐桓忽然喊起来：“哎，高连长也来了。”他眼尖得连高城的肩章也一并看了个清楚，“不对，衔儿换了，变两毛一了。”

袁朗：“现在已经是他们师新鲜出炉的装甲侦察营副营长啦。”

齐桓啧啧：“官升得挺快。”

袁朗瞥他一眼：“不服？”

齐桓还真偏头想了想，“服，就冲钢七连带成那样，没话说。”

连虎凑上前：“齐桓特喜欢这个钢七连，前两天还在宿舍里背人家的连歌，什么踏敌尸骨唱凯旋，一脸神往，听得我浑身骨头都疼。队长，我看墙角要塌了。”

齐桓一个反手把他脑袋按回去，“塌了先砸死你！瞎说。况且现在哪儿还有钢七连。”他不无惋惜。

袁朗笑了：“齐桓，你觉得钢七连散了吗？”

齐桓：“不是我觉得，是你说他们整编了的，而且已经整编完了。”

袁朗：“整编就等于散了吗？”

齐桓哑住，他知道袁朗问这句话的含义。

袁朗最后看了一眼远处的赛场，在那里，伍六一也加入了高城和许三多。听不见他们三个人说的话，但袁朗看见高城从口袋里摸出个红色瓶子递给了他的兵。他根本不必费心猜测那是什么。

袁朗笑着收回视线。

他说：“我倒看见钢七连还在。所谓队伍，心不散，任何人、任何时候也别想让他们散掉。”

车子悄然驶离，赛场边的三个人沉浸在他们短暂的重逢中，并无一丝一毫的察觉。

办公室里，军长高建国正背着手站在玻璃窗前，从三楼的高度俯视着赛场上的赛况。铁路站在他身旁，一双眼睛也盯着场上拉开架势准备进行格斗比赛的士兵们。

铁路：“我看参谋部送来的名单还是藏私了，好苗子明显比以前要多嘛。”

高建国转过头看他一眼，笑了，“你的胃口可是越来越大了。怎么，还嫌每年到我这儿告状的人少吗？”

铁路笑笑，“老营长有办法，我不担心。”十年前他就是高建国的老部下，说话随意又亲近，不像一个上校对着一个将军。

高建国无奈：“你就是仗着这点儿底气耍无赖。往年你要挑兵，我让各师配合也就算了，今年居然还想着跨军种，净给我出难题。”

这是个让铁路眼睛发亮的话题，他敏锐地捕捉到话音背后的意思：“营长，真成了啊？”

“哪个真成了呀？是海军的还是空军的？”高建国哼了一声。

铁路又笑：“听您话音是两个都成了。”

高建国摇头：“鬼精。算了，不跟你绕弯，我这张老脸还算有点面子，海军答应放过来一个硕士，空军那边是个伞兵，都是你要求的尖子。”

铁路眼里闪烁着兴奋：“好！我等着看他们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新鲜东西。”说完他想起该关心感谢一番老首长：“改天请您喝酒，顺便再叫上老王。前两天我到他那里去过，现在我就是那抢宝贝的强盗，他估计很想把我就地正法。”

“我看不止他一个吧。”高建国说。

两个人对视片刻，齐齐笑了。

高建国：“喝酒就免了，你嫂子天天念叨，说儿子不让。”他摇头，“臭小子就一个电话，她拿着鸡毛当尚方剑。”

铁路微笑：“那是关心您。血压还那么高吧？”

高建国没答话，探头往窗外看。年过半百的眼睛依然如鹰隼般锐利，把场里场外的人看了个清楚，理所当然不会漏掉儿子。

高城没在师侦营的队伍里，他坐在赛场边，身边是另一个士兵。两人在说话，高城的脸上是距离也模糊不了的感伤。

高建国淡淡叹了口气，突然对铁路说：“你的兵什么时候到？”

铁路看看表：“应该就到了。”

话音刚落地，门外响起一声报告。

铁路挑眉：“瞧吧，不能说。”

高建国回过头：“进来。”

来人正是袁朗，他迈步走进屋，立正依次敬礼：“首长好。大队长好。”

高建国从窗户边走开，立到近旁打量这个一身戎装的特种兵中校，从他的衣领，一直看到作战靴。高建国露出一个笑容，说：“袁朗。”

袁朗抿起嘴角，又一次敬礼：“是。首长还记得。”

“每一个我亲手颁过军功章的兵，我都不会忘。”高建国拍拍袁朗的肩，“有三年了吧？看着比以前更稳了，挺好。”

袁朗面带谦逊：“谢谢首长。还差得远。”

高建国点头：“自然。人的成长是没有止境的。”他背起手，走回窗边，像是陷入沉思。两个下级安静地等待，他们清楚此行来的意图并非单纯找他们聊天。

沉默。远处赛场上的格斗比赛已经换了一轮，站立着等待挑战的仍是同一名士兵。高建国看见高城从场边蹿起，大声朝这个士兵喊着什么。他有点了然，钢七连的兵。再看看那名士兵，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不稳了，脸上却仍是搏命的神情。

“A大队，组建快十年了吧。”高建国说。

铁路靠在办公桌旁边：“九零年，到千禧年就满十年了。”

“过得真快。一眨眼的功夫。”高建国感慨，“看见你们特种部队，我就总想自卫反击战。我们吃了大亏，换来了你们。我的兵牺牲了三十七个，还有多少人就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我们不能总是用战士的鲜血来换取部队的成长。”

他转头看着袁朗：“你在一线，感触应该不浅吧。”

袁朗一愣，再开口时语气郑重许多：“是。首长说的话，我一直忘不了。不敢妄谈胜利。”

高建国凝眉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神情一松，朝铁路笑道：“你看，没有什么比看着年轻一辈成长起来更让人开心的了。”

铁路：“您别搭上我，我可还年轻。”

高建国手指慢慢敲着窗台，说：“部队正在改革，千禧年就在眼前了，那是一个新的世纪，我们的军队也必须以新的面貌去迎接它。袁朗！”

“到！”

“全军的能人骄子都在这儿，不介意带着你的兵，去给他们更新一下观念吧？”

袁朗微微一愣，看向铁路。铁路也是一愣，都没想到常规部队的比赛，会要他们上场。

铁路：“营长？”

高建国：“怎么，不愿意给我们表演一下啊？”

铁路只好笑笑：“当然不是。您把我们夸得太高了。”他冲袁朗挥挥手，“去吧，别辜负老首长的期待。”

比赛刚刚结束，宣传车却没有公布最终名次，先插进来一段广播：“各位首长，各位战友，军部决定临时增加一个表演项目，请几位来自86749部队的战友将刚才参赛的项目再做一次。”

高建国推开窗户，外面的声音更加清晰、更加真切地涌进来。

袁朗带着其他三人，已经冲入赛道，身手利落地翻越障碍。他们看起来确实与刚才参赛的士兵们截然不同，一举一动都带着真正的战场磨砺出的精炼与气势。而那正是高建国想让所有人看到的。

战场！随时随地！

掌声沸腾了，全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身姿矫健的四个人身上。

高建国却没有看他们，他看向高城，后者已然被赛场中的情况吸引了全部心神，一边看，一边还在飞快地向身边的士兵讲解着什么。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上是恍然的震颤。高建国于是知道他已经明白，更重要的，或者说如今他们还欠缺的，是随时随地的战场意识。

笑纹从这位父亲的嘴角一闪而过。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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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更新观念”

这个是249在士兵小说里写到的，原文如下：

许三多憨憨地笑着：今天在赛场上表演的是您吧？

我和几个老兵。你们军长非让献丑，说是更新观念。

*关于A大队的所属

按理说特种部队应该是归军区直辖，但是我一直是按38军（当然，现在没有38军了……）来脑补高城所在集团军的，而38军有下属的特种作战旅，所以我就把A大队当作是这个旅的前身。其实还有一种说法，是说特战虽归军区，但具体是某个集团军来管。

另外，电视剧里，队长他们打完毒贩，铁大说过一句“集团军的嘉奖会都开过了”，所以我很愉快地让队长和军长苏苏有了更多联系=w=

今天930，是张老师的生日，向他献上我最最真诚的祝福。祝他好，什么都好。

今天还是烈士纪念日，在国庆的前夕。

大早上起来看到这个真是会心一击，写到自卫战的时候不自觉地想了很多。想起曾经在《腾冲腾冲》这个纪录片里看到的一句话：

“为了你们的明天，我们献出了我们的今天。”

明天啊。

致敬。永不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