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有味

【袁高】长醉非关酒(End)


长醉非关酒

 

*日常系列。

*无责任,OOC。

 

 

高城喝酒的历史最早可追溯到三个月大,一颗牙没长的时候。

那日小高城满百天,家里宴请宾客。他爹高建国是出了名的海量,人逢喜事自然多喝了几杯,酒劲儿上头的当口,听见抱着高城四处乱晃的铁路晃过来说,营长,瞧瞧小公子这一双大眼,将来肯定跟你一样是好酒量。高建国愣没明白这逻辑打哪儿来的,不过不妨碍他油然而生一股虎父无犬子的骄傲——俗称傻爸爸瞎得瑟——当即脑门一热,掂了根筷子就往酒杯里杵,杵完了往高城嘴边一放,豪情万丈地喊儿子,来,喝一口!

高城小时候胃口倍儿好,有啥放到嘴边都乐呵呵地咬住,一概来者不拒。这一咬不当紧,等尝出来正宗二锅头又冲又辣的味儿,小脸就皱上了,小嘴就瘪住了,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日月无光,足足嚎了半个小时,喂奶哄都没用。

于是高建国同志沐浴在自家夫人杀伤力堪比坦克炮的目光下也足足半小时,最后终于顶不住,挨挨蹭蹭挪过去,低眉顺眼宛如一个受气小媳妇儿,气若游丝,声如蚊蚋:这个,儿子嗓门亮堂,哭得多热闹呀。

换来高夫人又一个狠狠的白眼。

万幸那一筷子二锅头的惨剧发生在高城不记事的幼年时期,没给他留下任何心理阴影,否则遑论酒量,肯不肯喝还是个问题。

转眼襁褓变戎装,世间多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民子弟兵。

不管有没有逻辑可言,铁路所言不虚,高城长大之后确实像他爹,志趣像,性情像,酒量尤其像。

——然而有一个道理是要提前讲清楚的,酒量好,不代表就喝不醉啊。

 

高城醒过来之后懵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头顶的天花板是自己家的天花板,屁股底下的床是自己家的床。

脑袋里面仿佛有个锤子在不停敲打,一下一下震得脑仁生疼,高城用力闭紧眼睛,忍着头痛使劲儿回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是怎么到家的。

这些年随着官职往上升,高城的应酬也越来越多。他的酒量声名在外,到了饭桌上总免不了被人灌酒。不过虽然喝醉不是件稀奇事,但醉到断片儿恐怕还是人生第二遭。

第一遭是跟袁朗喝的那顿舍命酒,已经是十年前的往事了。

那天高城说是喝两斤,最终压根算不清楚到底喝了多少,至于随后发生了什么,那就更是一片空白。只知道喝酒之前袁朗跟他还是战友,等到酒醒就变成了追求与被追求的关系,他隔三差五就能接到八个山头外打来的电话。

倒不是高城对这个后续发展有什么不满,毕竟两情相悦是最好的结果。只不过人都有好奇心,何况是关乎自身的大事。

两人在一起后,高城追问过袁朗好几次那天的情形,袁朗总是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叨模样,笑得既暧昧又俗气,却连半个字都不肯说。时日一长,高城也懒得再问了。

想到袁朗,高城终于后知后觉地忖出点儿不对劲来。

 

外面天色一片昏黄,空中仿佛雾蒙蒙地洒着十八层土,要不是瞥见床头闹钟显示的上午九点五十,高城准得以为自己一觉睡到了傍晚。他一边想着今天雾霾铁定又爆表了,一边环顾四周。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这倒不意外,但家里其他地方似乎也安静得诡异。

高城眯缝着眼睛,脚步踉跄地摸索到门口,边开门边喊:“袁朗?”

话音叮铃咣啷砸在地上,没有人接。

高城嘟哝了一句,晕头转向摸进了卫生间。洗漱之后他总算清醒了点儿,可宿醉的难受劲儿仍是半分没消减。从卫生间出来,还没等高城开始琢磨袁朗到底哪儿去了,大门咔哒一响,袁朗穿着件单薄的毛衫,抖着肩膀闪身进来。

瞧见高城,袁朗眨了眨眼睛,笑开道:“我就出门扔个垃圾,你倒是会挑时候醒。”

高城有半拉脑子还泡在酒里,反应整个慢上三拍,呆了好一会儿才消化完他的话,目光一横:“穿个外套啊,大冬天想干嘛呢。”

袁朗熟谙应对之道,笑了笑,眼都不眨地转移话题:“早饭吃吗?”

“不想吃,恶心。”高城皱着脸,揉了揉太阳穴,“我再回去躺会儿。”

说完往卧室走,到了门口又停下,转头看袁朗。

“你上午忙不忙?”

“嗯?”袁朗很快反应过来,“洗两件衣服,还有篇训练计划得审审。”

“哦……”

高城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闷头进屋倒在床上,把脑袋埋进枕头里用力蹭了蹭,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还没滚到头就撞到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床边的袁朗身上。

袁朗低头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一句话就那么难?”

“你不是有事儿要忙么。”

“那你可以撒个娇嘛。”

“撒个鬼的娇。”高城咧了咧嘴角,牵动得太阳穴又是一阵闷疼。他往里一翻身,重新把脑袋埋进枕头和被子里,“你忙你的吧,我躺会儿就成。”

袁朗心想你这样和撒娇有什么本质区别,一边踢掉拖鞋盘腿坐上床,把被子连同高城往腿窝里一拽,憋着笑说:“行了行了,给你揉揉头的功夫还是有的。”

高城从被子里露出脸,知道这是又被人给逗了,仰着头恶狠狠瞪过去,奈何宿醉之下杀伤力骤减,有气无力的倒像连嗔带怨,看得袁朗干脆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高城还想接着再瞪,一双手伸进他的发窝,指腹贴着头皮恰如其分地一揉,霎时揉散了所有本就虚无飘渺的怒意。

 

袁朗手上的功夫是正儿八经跟行家学的。

前些年A大队换了一位常驻队医,姓郝,中医世家出身,推拿按摩很有一套。特种部队的训练向来严苛,袁朗又的确忠实地履行着曾经许下的诺言,每一天都换着花样把一群小伙子练得哀鸿遍野,走路一步一趔趄。

郝医生人如其名,心眼和善,瞧见他们打卫生队前面挪过去的悲惨身姿,笑着找铁路商量,没事儿的时候让他开个小讲堂,教大家两招,这样休息时间还能互相放松恢复一下。

袁朗听到消息,摩拳擦掌地过去了,说我爱人时不常头疼腰疼的,我也跟您学一学。

后来郝医生夸袁朗学得够扎实,考个技师资格证都没问题。

学是学成了,可实践的机会少之又少。

高城那时候还在师侦营当副营长,袁朗也没下一线,一年到头俩人见面的次数两只手数都嫌多。宿醉难受的时候,碰上袁朗打电话来,高城总免不了嘟哝两句,说你这技术要是能跟止疼片似的揉吧揉吧装起来,随身携带就好了。

袁朗回他,我也很想你。

去年高城调任702团副团长,袁朗早他一年升了大队参谋,两人的日子至此才算安定下来,工作不忙时都能规律地按点儿回家过周末。

 

揉捏的位置贴切,力度恰好,只两三下高城就觉得浑身一松,长长地舒了口气。

先前头疼扰得他根本集中不了注意力,这会儿疼痛感缓解了,人也放松了,高城总算能好好地看一看袁朗。

“怎么一星期没见,你老了好几岁。”高城把手从被窝里抽出来,伸到视野上方那张脸上,点了点袁朗的眼角,“这皱纹都深了。”

“什么叫老了好几岁,”袁朗很不满,“还不是因为照顾某个醉鬼,一晚上没睡好。”

语气夸张了点儿,黑眼圈倒是不假,于是高城顿时心虚气短:“我昨天是是是喝得有点儿多……”

“何止有点儿多,都喝断片儿了吧。”

高城纳闷:“你怎么知道?”

袁朗闻言抿嘴一笑:“你喝断片儿的状态不一样。”

高城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仍然慢着一拍半的脑子转了两秒,反应过来袁朗又是在卖当年的关子。

问了也白问,高城索性不接这茬儿,转而说道:“其实昨天本来不用喝那么多的,都吃完下楼了,结果——”话头猛地顿住,高城的语气紧跟着高兴起来,“哎,你猜我碰见谁了?”

“老六。”

高城气结:“……你怎么又知道?”

 

这周高城到外地出差,昨天下午才刚回来。晚上团里几个人给他接风,喝完一场准备走人时,意料之外碰见了老六一拨人。

老六叫刘波,曾经大功六连的连长,是高城多年的好友了。

那时候高城在钢七连当连长,大功六连离七连最近,702团十六个连长里,老六跟高城的关系也最好,被高城灌酒的次数顺理成章就成了最多的。为此老六一直耿耿于怀,嚷嚷着早晚有一天要报仇雪恨,奈何酒量不如人,多年未能如愿。

后来军队整编,七连散了,高城调到师侦营当副营长,没过几年,老六也升调到了另一个地方带兵。各自有为,相隔的距离算不上近,三五年都难得见一面。昨天巧遇,老六说什么都不肯放高城走,非要他再喝一场。

“就说你喝断片儿了吧。”袁朗笑笑,“昨天是老六给我打的电话,我去接你回来的。”

“我是一点儿都记不得了……”高城头疼地叹了口气,叹完想起一个问题,“老六怎么知道你电话啊?”

“用你的手机打的呗。”

高城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门,喝完酒人确实有点儿傻。

袁朗闷笑了一声,高城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收回视线后,道:“不过我没想到你还记得老六,你就见过他一回吧?”

“记得,当然记得,这可不能忘。”袁朗停下动作,目光暧昧地俯视着高城,嘴角动了动。

高城暗叫不妙。

相处的年岁久了,对彼此的了解早就深入到了骨头缝儿里。袁朗只要一露出这个表情,高城就知道自己的血压又要往上升了。

果不其然,两秒钟后,他听见袁朗慢悠悠地说:

“要不是老六,我还听不到高副营长惊天动地的告白呢。”

 

那年老六临调任,恰巧赶上年末,几个关系好的连长俱乐部成员一合计,决定办一场大聚会,几家人聚在一起吃顿团圆饭,当作饯行。

具体日期定下来后,高城立刻给袁朗打电话,让他能凑出假期就尽量凑一凑。那是他俩在一起的第三个年头,知道这件事的除了家里人再没别的。

袁朗说,要不然我不去了,省得添麻烦。

高城吼,什么麻烦?说了要带家属,我又不是没有!就这样,不做讨论!

袁朗攥着电话笑了很久,当天晚上就去敲了铁路办公室的门。

事实随后证明袁朗的担心多余了。虽然高城的几位战友瞧见他的时候是有点震惊,但他早该知道能让高城当作朋友的人,必定不是什么狭隘之辈。

一顿饭吃得人皆尽欢,不过回家之后,高城接到了老六打来的电话。

老六喝得有点儿多,声音醉醺醺的,语调倒是苦口婆心:七啊,哥哥我今、今天看了,你跟那个袁、袁朗,从酒量上就不般配啊。

高城喝得也有点儿多,听到这话,酒气往上一涌,想也没想地吼了一句扯淡!老子跟袁朗是绝配!

袁朗端着一杯刚冲好的蜂蜜水从厨房出来,扶着门框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高城回头骂他,你笑什么笑!

袁朗诚心实意地比着拇指,高副营长果然非同凡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高,实在是高。

高城当即赏了他虚空一脚,外带一声余音绕梁响动五里的滚。

第二天老六酒醒了,在媳妇儿的转述下立刻给高城又打了个电话,解释说老七啊,我昨天喝多了没讲清楚,我的意思是,你看袁朗用二两不到的白酒就把我们几个都灌趴下了,手段多高明。你心眼儿实诚,哥哥是怕你被人欺负。

高城低头看了看袁朗刚给他剪好的脚趾甲,心想谁欺负谁啊,脚趾甲他都给我剪两年了。嘴上却没多说什么。

冷暖自知,不必啰嗦。

 

“告白个鬼的告白,”高城翻了个白眼,“那叫酒后失言。”

“随你怎么说。”袁朗一点儿不受影响,照旧笑得一脸暧昧,手指头最后一次按压高城的后脑勺,然后往下撤到肩颈处,慢慢施力揉捏。

“反正我是不会忘的。”他补上半句话。

高城动了动肩膀,舒服地喟叹一声,仍不忘嘀咕:“就这么一句话,你还想念叨多久。”

袁朗扬眉:“当然是一生啊,我的高副团长。”

高城实在受不了地抖了抖,两只手往上一伸,扒拉住袁朗脑袋两侧,左转转右转转,眉头拧得像座山:“我怎么就看上你这号人了。”

“我运气好呗。”

袁朗十分配合地弯下腰,凑近了点儿。

“得瑟什么,”高城撇撇嘴不假思索地回道,“我运气也不差啊。”

袁朗一个没忍住,笑开了:“是,是。”

高城回过味儿来,半是懊恼半是认命地想着还真他妈失言成习惯了。不过说得顺口的,到底还数真心话。他绷了几秒钟,也不禁笑起来。

视野里袁朗那张颠倒的脸靠得很近,高城稍稍抬起手掌,碰了碰他的脸颊。

“这半个月说的话加起来都没今天多。”

上星期袁朗忙,周末回家也没能好好休息,泡在书房加了两天的班。这厢他还没忙完,那边高城接到出差的命令,一走又是一个星期。

早些年两人天各一方,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倒是习以为常地过下来了。如今日子安稳,同住一个屋檐底下,反而连少说两句话都觉得隔了很久很久。

袁朗腾出一只手握住他的,放到嘴边蹭了蹭,说:“我也很想你。”

高城浅浅笑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他笑着,一双眼睛不加遮掩地望向袁朗,目光坦率,又蕴含万语千言。

 

昨天晚上接到老六的电话,袁朗开车去接高城,隔着老远就看到高城裹着那件他最喜欢的大衣外套站在饭店门口,目光宁静悠远地投向虚空一点,半分不像醉酒的人。

袁朗有点惊讶,因为他有十年都没见过高城醉得这样厉害了。

唯一那一次还是他请高城喝的舍命酒。

高城喝到三分醉的时候,话会变多,滔滔不绝地讲他的七连,讲他的兵;喝到七分醉,人就开始打晃,折腾起来又闹又吐。不过要是真喝到十成醉,反而从里到外地安静下来,乖巧得像只顺了毛的大猫,流露出平日里绝无仅有的一面。

那天高城醉极了,坐在那儿一眨不眨地盯着袁朗瞧。

袁朗举着酒杯心想这是什么意思,故作镇定地问,高副营长,你看着我干什么?

高城不说话,垂下眼睛,再抬起头时忽然露出一个笑容。

袁朗本来尚有八分清醒,一眼看过去,便也醉得分不清今夕何夕了。

时隔多年再见到这样的高城,袁朗颇为感慨。

其他人都已先行离开,剩下老六陪高城等车。老六大约也喝了不少酒,人却还留着几分清醒。见到袁朗,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又指向高城。

他本来不肯喝,我搬出你的名字,他就喝得一、一滴不剩。老六拽着袁朗的胳膊袖子念叨,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老七说的没错,你俩,绝配。

袁朗正送他坐出租,闻言回头去看仍站在台阶上的高城。高城似乎认出了他,目光一直跟在他身上,看到他回头,原本平整严肃的神情蓦地化成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仿佛跨越时空而来,一如当初,傻里傻气得近乎天真,纯粹得无比动人。

 

高城生了一双极好的眼睛,在这个昏暗的日子里自下而上望过来时,好似聚集了所有的光,叫人看一眼便觉得拨云见日,心底亮堂。

又如两坛上好的老酒,波光闪动间笑意和诸般感情满溢而出,通透清洌,甘而醇厚。

袁朗凝视他良久,一寸一厘地俯身贴近,吻住高城的额头。

高城的手指揉进他的发间。

“高城。”袁朗轻喊道,嘴唇沿着眉心滑到鼻尖,来回磨蹭。

“嗯?”

“酒醒了吗?”

“醒了。”

“可我有点儿醉了。”

高城轻轻笑了笑,眼底一片了然,嘴上却道:“你一滴酒也没喝啊。”

袁朗并未答话,愈发靠近地俯身探向前方,直至两片唇瓣落到高城的唇上,尝到了他最为钟爱、沉醉不已的滋味。

 

醉却一生,与酒无关。

 

END

 

=========================================

嗯,是“所有的酒,都不如你”的梗=w=! 终于了却一桩心愿啦(x

本来想初一写完当新年贺礼的,结果过年杂事太多,时间零零碎碎,写到今天才算完2333

不管了,还没到破五,再说一次新年快乐~!多粮多糖!



 
   
评论(21)
热度(903)
  1. 共30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weibo:觅_Changer